連戰先生說李登輝先生吃國民黨的果子沒有拜國民黨的樹頭,是忘恩負義,無情無義。這使我想起十九世紀英國小說家狄更斯(Charles
Dickens) 的小說 ”Oliver
Twist”。這本書描寫孤兒奧立佛的故事。起初,又飢又餓的奧立佛被盜匪提供的溫飽所騙,誤入賊窟。之後,他又在賊頭的逼迫下成為盜匪共犯結構的一部份。奧立佛最後在好心人的幫助下,逃離賊窟及其共犯結構。讀完奧立佛的故事,沒有人會覺得奧立佛必須對賊頭及提供其溫飽的共犯結構感恩圖報。反而會期望奧立佛「無情無義」與警方合作,大破賊窟及其共犯結構。對照連戰的指控與奧立佛的故事,連戰要求的是,李登輝應對國民黨這個提供其榮華富貴及施展報復的團體感恩圖報,否則就是無情無義。
知恩圖報本身是好的文化。但是感恩圖報要維持其正當性,至少必須有兩個條件。第一、施恩的人必須完全是出於善心,不求回報的。像解救奧立佛逃出賊窟的好心人就是。不是出自善心或預期回報的「恩情」不是恩情,那只是交易。政客做散財童子在地方灑錢就是。在受施人不是很清楚狀況或不是很情願的情形下,片面向人施加恩情,有時甚至是騙術的一部份。以最近喧騰一時的立法院的貓貓鼠鼠為例。立法院的惡貓給老鼠好處,就不合乎這個條件。因為那些恩情是有條件的,必須回報的。而且大哥的好意有時不接受也不行。否則,敬酒不吃吃罰酒,後果堪虞。第二、受施人對施恩人回報的時候,一定不能使第三者或公眾受害。假如這個條件不符合,則報恩人就變成加害人,或者成為幫兇,助桀為孽。共犯結構成員對恩威並濟的首領的回報就是如此。立法院諸多老鼠,不惜犧牲民眾利益,對惡貓的百般遷就、護航,助其施壓、奪取利益,就是顯例。
用以上的兩個條件來分析是否該拜國民黨這個「頭」,其答案就很清楚了。民國三十四年以前,台灣是沒有國民黨的。民國三十四年國民黨來到台灣以後,很多台灣老住民開始加入國民黨。有少部分是自願的,有一部分是看在加入國民黨的利益,但是大部分是由於威迫利誘,考慮沒有加入國民黨的可能受到的傷害,而不得不加入。有的是為了上學,有的為了求職,有的為了經商,有的為了服務鄉里,有的為了躲警察,有的為了當兵時不用每天半夜被吵醒而不得不加入國民黨。國民黨員享受到比一般民眾更多的「公平」。另外,國民黨並特別「栽培」少數黨員、包括李登輝與連戰在內,分享政經利益,以幫助其權力核心統治台灣。不過國民黨給與這些黨員的好處,並不合乎有恩應報的條件。因為國民黨施的這些「恩」是經過設計的、是有條件的、是互相利用的,有些甚至是受恩人沒有力量拒絕的,與純粹善心的利他行為一點關係都沒有,當然更沒有所謂報不報恩的問題。
不幸的是,在威權統治時代,為了的統治方便,御用媒體把共犯結構裡互相掩護、互相勾結利用以打擊異己的行為本質,宣傳成報恩的、有情有義的高貴情操。因此,那些向國民黨「報恩」的人,可以把別人意見的發表當成叛亂,把美麗島人士口中的「打拼」當成打鬥,把壓榨農民的「肥料換榖」政策當成經濟發展的捷徑,他們甚至可以替國民黨的蔣家到美國去謀殺一個從未謀面的人。
以上的這些為了「報恩」而加害別人或助桀為孽的時代,在李登輝主政時代稍有改善,表面上似乎已經過去。不過,事實上相同的戲碼仍在繼續的上演。擁有政治學博士教授的資歷的連戰,居然會以向政黨報恩相求於李登輝,這顯示這位政治學博士,不是搞不清楚個人與政黨之間根本沒有施恩或報恩的問題,就是他把政黨組織當成共犯結構,把共犯結構中的互利與勾結行為當成施恩與報恩來處理、來宣傳。這種幫派式的政黨觀念繼續的由最大黨的主席向其所有的黨員強調,在全國民眾面前控訴過去的黨員,誰又能說我們已經遠離為「報恩」而害人的時代呢?
或許是受過較多中國文化的薰陶吧,統派媒體及組織常把什麼有情有義、呼群保義掛在嘴邊。他們崇尚的價值是「四海」、是可以爽快的為「兄弟」赴湯蹈火的性格。我不知道當他們在替兄弟擺平問題、替兄弟關說、替兄弟向別人施壓、替兄弟走法律漏洞、替兄弟爭取經濟利益、或替兄弟放水的時候,有沒有想到多少人因他們的有情有義而受損、受害、甚至喪命。
除了物質上的慾望,人活著需要很多抽象的價值。人除了需要覺得自己盡忠、盡孝、有情、有義,也需要覺得自己是公正、守法、負責、博愛的。問題是,這些價值常常是互相衝突的。不計一切的講求情義,一定會傷害到其他價值,尤其是公正、守法、負責、博愛這些現代社會進步所需要的價值。因此,對政治人物個人一味的講求情義,常常包裝的就是對民眾的無情無義。所以,李登輝站出來批評國民黨,被連戰說成忘恩負義、無情無義,並不足怪。李登輝沒錯。李登輝假如有錯,就錯在當選民選總統以後黨政大權集於一身之時,沒有把國民黨從共犯結構改造成現代政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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