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產定價模式無用論

── 論貝他係數的迷思 ──

伍 忠 賢

  一談到資產風險高低和「風險溢酬」(risk premium,即負擔風險所要求比無風險利率多的部分),所有書都一股腦的大談特談資本資產定價模式(capital asset pricing model,CAPM)和套利定價理論(arbitrage pricing theory,APT),但是這二種方法皆有其嚴重缺點,本文將詳細說明。

一、風險何價:

  資本資產定價模式吸引人之處,在於邏輯簡潔有力,投資人購買一項風險性資產(例如股票),希望至少要有「無風險利率」的報酬率,至於額外所冒險的預期報酬率,則由風險數量(即貝他係數)乘上風險價格(即預期市場報酬率減無風險利率),二者相乘的結果便是第i種證券的風險溢酬。這可由資本資產定價模式的公式看得一清二楚。
  Merton(1973)CAPM:
  E(Ri) = Rf + βi  【E(Rm)-Rf
       最低  風險  風險價格,稱為市場風險
       報酬率 數量  溢酬(market risk premium)

  其中E(R):代表預期報酬率
  i :代表第i項風險性資產
  Rm :代表市場報酬率,以i股票來說,其市場指股票市場。
  Rf :代表無風險利率,一般為長期政府公債利率,台灣習慣用銀行一年期定存利率來衡量。
  β :貝他係數,是這條迴歸方程式中自變數的估計係數。

  簡單的說,由此模式計算出的證券預期報酬率,可說是投資人投資該股票所希望得到的「必要報酬率」(hurdle rate),對股票發行公司來說,這便是權益資金的成本。


二、資本資產定價模式已死二次了!

  資本資產定價模式在美國已於1970、1990年代二次被宣佈死亡,在美國學術圈中的光環也漸褪去,接著我們來看這巨星殞落的原因。
  (一)教科書上說的缺陷:教科書上指出CAPM未考慮下列變數,所以難怪解釋能力有限。
     1.假設借款、放款的利率相同:
     2.未考慮通貨膨脹:
     3.交易成本(如券商手續費、證券交易稅)。
  (二)資本資產定價模式的致命傷。
     縱使把前述學者建議的解釋變數納入CAPM中,模式的解釋能力仍然低於30﹪,因為上述變數有些是常數(例如交易成本),或是變化很少(例如消費者物價波動範圍大抵為0至4﹪),詳見表一。

 
表一:CAPM、APT的理論、計量上偏誤
模式、理論 實證上偏誤 計量上設定誤差
一、 資本資產定價模式
  (CAPM)
  1. 系統風險(β)
  2. 風險平減後報酬率
  3. 投資組合的貝他係數
  4. 投資組合績效,
   如Jensen's、Sharp's α
1. 實證的判定係數低於30%,
即模式遺漏很多重要變數,
詳見Ross(1977),
2. 投資組合內各證券的正(或負)
相關或增強(或減弱)投資組合
的貝他係數,因此投資組合貝他
係數絕非組合內各證券貝他係數
的加權平均。
只有二個自變數(Rm,Rf),
卻想解答一個複雜的價格行為,
難怪解釋能力很低,
實證判定係數低於30%。
二、套利定價理論
(APT)
任一證券(風險性資產)的(預期)報酬率為一群變數的線性函數,
如Ross(1976)。
實證的判定係數低於70%,
即模式尚遺漏不少重要變數。
1. 假設函數型是線性。
2. 因限於自變數來源
 (如總體變數)大都為
月刊資料,所以只能做到
月模式。
 
  資本資產定價模式解釋能力最多僅有三成,股價行為中有七成是模式無法解釋的,殘酷的說,此模式可說是跟實況不符,誰能夠憑十分之三張藏寶圖而挖到寶藏?APT因為解釋變數多了,所以解釋能力也有六、七成,但仍有三、四成是月球黑夜的一面。

  計量設定上,撇開遺漏掉重要變數這個模式設定誤差(specification error)不說,資本資產定價模式、套利定價模式皆是一次線性模式,但現實生活是動態的,而且模式可能是非線性的。

  資本資產定價模式在方法論上最大的問題是它是建立在股市至少符合半強式效率市場假設,所以市場組合(例如美國道瓊指數500或台灣的加權指數)是最佳投資組合。可惜,大部分的股價指數皆不是最佳投資組合,難怪Roll&Ross(1984)主張藉此所計算出的貝他係數可說毫無價值可言。

  既然這二個模式皆有所長,於是學者Wei(1988)主張:套利定價理論聯結資本資產定價模式,應可收截長補短之效。實證結果,模式對證券平均報酬率這一變數的解釋能力提高了,但幅度有限,所以跟隨的人不多。

  (三)Beta死第一次。
     1960、1970年代一連串文獻使資本資產定價模式在實證上很站不住腳,甚至出現無法自圓其說情況,例如低貝他係數的報酬率竟高於高貝他係數股票的報酬率。
     複雜的問題往往沒有簡單的答案,尤其是股價可說是金融資產中最難捉摸的,想用幾個簡單變數便想一窺廬山真面目,想法太天真了(naive)。
     尤有甚者,資本資產定價模式並無法進一步推論該股股價高估或低估。例如當該股預期報酬率小於零時,而貝他係數又大於零時,此時惟一可能是預期市場報酬率將為負的,也就是指數將下跌,那可能是大盤漲過頭了;連帶的,個股也就跟著下跌。追根究柢、打破沙鍋的問下去,如何預測大盤超漲、泡沫經濟來了呢?這恐怕不是資本資產定價模式能夠回答的!
     此外,當計算出的第i種股票預期報酬率小於無風險利率時,怎麼會出現這種不符合邏輯的事情呢?
     貝他係數的第一次被宣布壽終正寢,可說是在1976年另起爐灶提出套利定價模式的Steven Ross,他在1977年專文批評,可說是宣讀了資本資產定價模式的訃文。

  (四)Beta死了第二次。
     雖然被宣布第一次死亡,但CAPM的魅力仍然無法擋。到了1992年財務管理大師Fama&French(1992)的一篇實證研究提出,研究期間幾乎長達30年(1965迄1990年),結果很簡單:「貝他係數跟長期平均報酬不相關」。遭此重擊,後續不少文章支持這二位大師的主張,甚至用「Beta死第二遍」來形容資本資產定價模式的難堪處境。後續雖然有些學者想嚐試挽回局面,例如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教授Grundy&Mechiel(1996),但效果有限,CAPM的氣勢已弱。

  (五)連夏普都不買自己的帳。
     讀過大二「財務管理」書的人都會記得資本資產定價模式是夏普等三人在1960年代發展出來,夏普也因此獲得1990年的諾貝爾經濟學獎。
     但是如果唸書多一點敏感,那你可能會聯想為什麼夏普不忠於自己,即夏普指數為什麼分母不用貝他係數(也就是跟崔納指數一模一樣)。當然說法之一是,這二個指數是同時推出,但至少可見夏普覺得分母用報酬率標準差比貝他係數更有意義。

  (六)實務界隱含拒絕貝他係數。
     由夏普指數成為全球最普遍使用的共同基金績效評比方法,而不是崔納指數,隱含的指出實務界並不認同資本資產定價模式的適用性,詳見表二。

三、資本資產定價模式勝出之因在於簡單:

  雖然財務學者們都知道美國著名學者Ross(1977)對資本資產定價模式的批評,但是至今的普及率還是超過套利定價模式,原因依序如下。
  (一)標準化。
     就跟化學、物理實驗強調在「常溫、常壓環境」一樣,資本資產定價模式在這方面就比套利定價模式更標準化,因為不同產業的上市公司,其套利定價模式的自變數至少有一個會不一樣,例如冠德公司股票預期報酬率,自變數之一為營建業生產指數,但若是華碩公司,則需換為電子業生產指數。如果研究對象為投資組合時,則自變數更改為工業產值或工業生產指數;但是如果研究對象的產業產值資料不存在或衡量誤差很大呢?
     相較於套利定價理論這個多變數模式,資本資產定價模式可說只有一個變數(即預期的市場報酬率),是單變數模式,而且幾近於標準,例如研究個股股票,九成以上會以台灣證交所所發佈的加權指數做為計算股票市場報酬率的基準。

  (二)簡單化。
     資本資產定價模式的貝他係數可推論該股票(或投資組合)係高(大於1)、中(等於1,即跟大盤指數的風險一樣)或低風險。但是APT的自變數至少有四個,每個係數皆是個小貝他係數,那該如何推論該股票的風險程度呢?是把這些小貝他係數全部加總還是單挑其中一些呢?

 
表二:風險平減後報酬率的計算方法
 下標說明
 a (adjusted) :風險調整後
 b (benchmark):標竿、大盤或指數
 f (risk free) :無風險
 m (market) :(股票)市場
 p (portfolio) :投資組合或以下標i表示第i個投資組合
 R (relative) :相對
 

四、貝他係數的迷思:

  雖然資本資產定價模式漏洞百出,但學術、實務界仍對它情有獨鍾,這種認知失調的景象,有些學者在1970年代便稱之為「貝他迷思」(Beta myth)。
  (一)跟著流行走。
     不少學術論文採取資本資產定價模式作為研究方法,原因是要想在美國學術期刊、學術會議上發表論文,又不得不入鄉隨俗。而一個1965年的老方法,為何還能流行這麼久呢?套用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Milton Friedman的比喻。
     有天某甲在回家的路上,看到某乙在一盞路燈下的草地上很認真地的找東西,其甲就走過去想幫忙。他問乙在找什麼,乙答說找鑰匙;他接著又問鑰匙是不是掉在附近,乙答說鑰匙實際上掉在50公尺以外的草地。甲就問:「那你為什麼在這裡找?」乙說:「因為這裡才有路燈。」原來乙是一位經濟學家。
     這個例子在說明,不少學者為了便於模式推導,往往把複雜的實況過度簡化了;所以所推導出的模式頂多只能說是一幅粗糙的地圖, 方向也許無誤,但經緯度等內容都有待補強。
     資本資產定價模式的情況又何嚐不是有些財務學者在路燈下找鑰匙呢?

  (二)錯誤資料真分析。
     台灣有家投信公司規定貝他係數大於2 的股票不能納入投資組合中,以免風險太大。
     如同美國老牌的股票投資雜誌「價值線」(Value Line)刊載主要各股的財務資料外,也附帶刊出貝他係數;台灣有些專業投資刊物,也把台灣各股貝他係數刊出,以供投資人參考。
     這些可說是「假戲真作」,一個粗糙的模式計算出的結果,這樣的結果不僅不值得參考,甚至不用浪費時間來看。那麼所有以β、σ為基礎的風險、報酬率衡量公式也就沒有理論支持了,詳見表二。

 
參考文獻
1.蔡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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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蔡漢民,
  套利定價理論之研究-台灣股票市場之實證分析,
  台灣科技大學管理技術研究所碩士論文,84年5月。
3.楊明栽,
  資本資產訂價理論在台灣股票市場之實證研究,
  淡江大學財務金融系碩士論文,86年6月。
4.Grund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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