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化」的定義

第一節 漢文中之「文化」的意涵

　　在我們的言語生活當中，「文化」一辭，如依區域概念而來之「東方文化」、 「西方文化」，依民族、國家概念而有之「中華文化」、「日本文化」，依時代區分之「古代文化」、「中世文化」、「近世文化」、「近代文化」、「現代文化」，及依各別屬性而區分之「宗教文化」、「社會文化」、「生活文化」、「飲食文化」等，甚至連「纏足」這種為現代男女平等、人道等價值觀所深深引以為詬病的過往陋習，亦常常被冠予「老舊封建文化的荼毒」一語，而嚴加批判。
　　帶有「文化」二字的語辭，林林種種、不勝枚舉。「文化」一辭，如此廣泛地被運用在我們的言語生活中，然而人們一般似乎鮮少去思諸何謂「文化」？有鑑於此，讓我們先回歸事物的本質，亦即首先就「文化」一辭的定義來進行探究。
　　無需贅言，「文化」一語乃是由兩個漢字所構成的「漢辭」。換言之，當我們欲檢討「文化」的定義時，自然得溯至古典漢籍。南齊詩人王融（四六人～四九四）所著之「三月三日曲水詩序」中言：「設神理以景俗、敷文化以柔遠」（2）；其大意為樹立良好的規範法則來匡正世俗，施行文治教化來進行化育。眾所周知，「文」相對於「武」。換言之，漢文中之「文化」的意涵乃「武治」之相反概念，亦即「非以武力、刑罰，而以文德來施行教化，導化民眾」（3）之義。
　　日本是當今世上唯一還採用年號的國家，例如大家耳熟能詳之日本近代以降的「明治」、「大正」、「昭和」、「平成」等所謂「一世一元制」（「明治時代」以前無此制，故屢有改元）的年號即是。回顧日本歷史，光格天皇（第一二○代）時，依「甲子革令」而於一八○四年二月十一日改元為「文化」，其後的仁孝天皇（第一二一代）亦援用該年號（直至一八一八年四月二十二日才改元為「文政」），且此年號的文意類同於前述的「文治教化」之意。除此之外，日語中亦有將「文化」用為「文明開化」（「由粗野、不文明的狀態，進展至文雅、文明的狀態」（4）之略稱的情形。

第二節 現代用語中之「文化」的意涵

　　前項所述「文化」一辭中「文治教化」及「文明開化」之類的意涵，皆無關乎現代中文與日語中之依區域、民族、國家概念，或依時代區分、各別屬性而來之林林種種的「文化」概念。那麼，我們在言語生活中所頻繁使用的「文化」意涵為何？
　　依前東京大學教授和辻哲郎（一八八九～一九六○）的論述，現代日語中「文化」一辭，乃是在西洋思潮衝擊之下，由德文的「kultur」翻譯而來的一個「新漢語」（5）。又據前廣島大學教授鈴木修次的論述，現代中文裡所常用的「文化」一辭，乃是「日本漢語」的逆向輸入（6）。換言之，中、日文現代用語中的「文化」定義相仿，且其意涵來自西洋的概念。
　　舉「秦俑」來做例子。「秦俑」的材料是陶土（「自然」），工匠以其巧思、巧手，將取自於自然界的陶土捏塑、燒製（加諸人的營為）成各種造型的陶俑，當這群陶俑歷經長久的歲月再度展示在世人面前時，人們會不由得地對這歷史上珍貴的「文化遺產」發出讚嘆。由此可見，「文化」相對於「自然」，意即人類的作為加諸於「自然」之上，使該「自然」得以具備某種價值或意義的營為過程，以及該過程當中所獲得的一切（包含物質與精神）成果。
　　基於上述，我們可以瞭解到中、日現代用語中「文化」一辭的實質內涵。亦即，舉凡人類社會的衣、食、住、行、娛樂、學問、思想、科學、技術、藝術、道德、宗教、習俗、政治、經濟、法律、制度等，皆屬「文化」的範疇。例如，日本人往往將具有歷史價值的工藝品列入「有形文化財」之列，而將傳統的歌謠、戲劇、舞踊等列入「無形文化財」之林。至於中文裡，不論是「有形」、還是「無形」，人們一般以「文化遺產」稱之。

第二章 台灣日語學習者的「日本文化」習前認知及其問題點

第一節 台灣日語學習者的「日本文化」習前認知

　　個人在大學部三、四年級及研究所主要擔任的課程是「日本文化思想史概論」、「日本文化」、「日本文化研究」、「日本文化思想專題研究」等，也曾獲邀赴其他文教機構演講。該課程首次上課或演講之初，敝人一定會作一個「日本文化」習前認知的意見調查，問題是「何謂日本文化？請列舉出您個人的習前認知，或欲透過本課程（演講）進行學習、理解的事項。」。而學生（聽講者）所列舉出來的不外乎是以下：

  1. 「生魚片」、「天麩羅」之類的日本料理。

  2. 日本的傳統服裝「和服」。

  3. 榻榻米、紙門窗之類的日本式建築及「枯山水」之類的日本式庭園建築。

  4. 「茶道」、「花道」、「歌舞伎」、「能」之類的日本傳統藝能。

  5. 「相撲」、「柔道」、「劍道」之類的日本傳統競技、武藝。

  6. 「成人節」（「成人の日」、一月十五日）、「女兒節」(「雛祭」、三月三日)、「兒童節」(「端午の節句」、五月五日)、「孟蘭盆會」(七、八月間舉行，因地而異)之類的日本傳統民俗節慶、祭祀。

  7. 以切腹自殺為代表的「武士道精神」。

　　將以上事項與前述之現代用語中「文化」一辭的涵蓋範疇進行對照，1.屬於食，2.屬於衣，3.屬於住，4.5.屬於娛樂、技術、藝術、武藝，6.屬於習俗，7.屬於思想、道德。由此可見，他們所列舉出來的無一不是「日本文化」的表象，亦即其「日本文化」的習前認知上並無錯誤可議。但不容否認的，這種層次的「異文化理解」，與所謂的「知性」尚有一段距離。